赏析 注释 译文

宋清传

柳宗元 柳宗元〔唐代〕

  宋清,长安西部药市人也,居善药。有自山泽来者,必归宋清氏,清优主之。长安医工得清药辅其方,辄易雠,咸誉清。疾病疕疡者,亦毕乐就清求药,冀速已。清皆乐然响应,虽不持钱者,皆与善药,积券如山,未尝诣取直。或不识遥与券,清不为辞。岁终,度不能报,辄焚券,终不复言。市人以其异,皆笑之曰:“清,蚩妄人也。”或曰:“清其有道者欤?”清闻之曰:“清逐利以活妻子耳,非有道也。然谓我蚩妄者亦谬。”

  清居药四十年,所焚券者百数十人,或至大官,或连数州,受俸博,其馈遗清者,相属于户。虽不能立报,而以赊死者千百,不害清之为富也。清之取利远,远故大,岂若小市人哉?一不得直,则怫然怒,再则骂而仇耳。彼之为利,不亦翦翦乎?吾见蚩之有在也。清诚以是得大利,又不为妄,执其道不废,卒以富。求者益众,其应益广。或斥弃沉废,亲与交,视之落然者,清不以怠遇其人,必与善药如故。一旦复柄用,益厚报清。其远取利皆类此。

  吾观今之交乎人者,炎而附,寒而弃,鲜有能类清之为者。世之言,徒曰“市道交”。呜呼!清,市人也,今之交有能望报如清之远者乎?幸而庶几,则天下之穷困废辱得不死者众矣。“市道交”岂可少耶?或曰:“清,非市道人也。”柳先生曰:“清居市不为市之道,然而居朝廷、居官府、居庠塾乡党以士大夫自名者,反争为之不已,悲夫!然则清非独异于市人也。”

译文及注释

译文
  宋清是在长安商街西部药市的卖药的商人。他囤积了很多好的药材。有从山地、湖河等地来的药农,一定要把药送到宋清的药店让他去卖,宋清对他们是很优厚的。长安的医生用宋清那里的良药来制成自己的药方,很容易就能卖出去,所以他们都称赞宋清。有生各种疮病的人,也都爱去宋清开的药店买药,希望能够快速的康复。宋清总是很热情地接待客人,就算有的人没有带钱,宋清也会把药先赊给他们,欠钱债券就在家里积攒了很多,上门索取药钱的事情他从来不做。有些素不相识的人,从很远的地方来打欠条买药,宋清也同样把药卖给他。每到年末的时候,估计账是没法还上了,他就把债券全部烧光,再也不说这些事情。其他的商人都觉得宋清的这种举动很是令人费解,就嘲讽他:“宋清是个蠢人。”同时也有人认为:“宋清大概是那种有高尚道德的人吧!”宋清听过了这些议论,说:“我经商赚钱养活妻子儿女,道德高尚还谈不上,但要说我是蠢人,也是不对的。”

  宋清从事卖药的生意四十年,焚烧了一百多人的债券,其中有后来做大官的,有管辖州郡的,享受着丰厚的俸禄待遇,他们派人给宋清送礼物,一个接一个快快把门槛都踏破了。尽管有些人当时没有足够的钱去偿还药费,甚至赊欠至死的也有上千人,但是这些都没有阻碍宋清最终成为一个富翁。宋清获得的利益并不是立竿见影的,是因为长时间的等待,才获得了巨大的收益,哪里像那些目光短浅的小商人呢?只要有一次没有拿到药钱,就会勃然大怒,甚至破口大骂与人为敌。这些小的商人唯利是图,心胸狭隘。在他们的身上,我才真正看到了愚人傻瓜的样子。宋清凭借着诚实守信最终得到了巨大的利益,从不胡乱做事,始终如一地坚守着自己的经商之道,最终得以致富。需要购买药的人越多,他满足别人需求的面也就越广。遇到遭贬谪的官员,他也同样地以诚相待;遇到生活极其贫困的,宋清也同样地热情接待,及时地给予良药。受到他恩惠的人来日只要重新获得重用,带给宋清的报答就会十分丰厚。宋清有长远的赚钱眼光,和上面讲的都是一样的。

  现在这些和人交往的人们,趋炎附势地巴结上层官员,背叛离弃原来的亲朋,能够像宋清这样与人交往的实在太少了。世俗的人们只讲“市侩手段之下的交往”。哎,宋清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而今天的人们与人交往都要求回报,有像宋清这样具有长远目标的吗?假如有人能够像宋清一样,那么天下穷困潦倒的人能够免于死亡的就会很多了,那些“市侩手段之下的交往”能够减少吗?有人这样说:“宋清不是市侩一类的人。”我这样说道:宋清作为商人却不去运用那些市侩的手段,而那些居庙堂之高或者官衙和学校,并且以士大夫自居的人,反而争先恐后地去使用那些市侩的手段,真是让人感到可悲可叹啊!如此说来,宋清并不只是有别于一般的商人了。

注释
西部:唐朝时的长安商业区分东部的市场和西部的市场,文中指的是西部的市场。
药市人:在市场上卖药的商人。
居:囤积、储藏。
优主之:给他们优惠。主:名词活用为动词,主持、对待的意思。
雠(chóu):销售、售出。
疕(bǐ):指的是头疮,文中是疮肿产生的疼痛。
疡(yáng):痈(yōng)疮。
冀(jì)速已:希望能够早日康复。已:消除伤痛、康复。
券:债券、借据。’
诣(yì)取直:前去讨取药钱。
度:推断、认为、估计。
报:偿还。
异:不同于常人。
蚩(chī)妄人:痴傻蠢笨的人。
博:多。
馈(kuì)遗:馈赠、赠送。
相属:一个接着一个的样子。
小市人:没有道德、利欲熏心的庸俗商人。
怫(fú)然:变色愤怒的样子。
翦(jiǎn)翦:心中容不下事情、狭隘的样子。
斥弃沉废:指被罢官贬斥的官吏。
落然者:流落、破落的人。
柄用:受到重用,掌管大权。
炎而附(fù):趋炎附势地巴结上层官员。
寒而弃:背叛离弃原来的亲朋。
鲜(xiǎn):少。
市道交:势力上的交往,以有利可图为标准。
庶(shù)几:差不多、几乎接近。
居市:在街市上开店。
庠(xiáng)塾(shú):古代学校。▲

创作背景

  《宋清传》的具体创作时间不详,是作者谪居永州(今湖南零陵)期间创作的。永贞元年(公元805年)十一月,作者来到永州任司马。作为遭贬的“罪人”,在偏僻荒凉的远州,一呆就是十年。这期间,生活上的困苦,命运的渺茫不测,亲朋好友的音讯断绝,以及疾病和忧愤、苦闷的心情,都摧残折磨着他。作为一个文人,作者只好借助笔墨来呼唤自己的心灵。

赏析

  文章以身寒“民人”却没有民侩小人附炎弃寒之寒的宋清与虽寒朝廷官员、士大夫却争相做附炎弃寒的势利小人相对比,尖锐地讽刺了官场中盛行的势利之交的恶劣风气,抒发了作者在政治利失意而长期、处处受冷遇、故漠视的郁闷之气。全文思路清晰,脉络分明,文字简洁,内蕴深刻。

  第为段叙述宋清的寒人处事。开门见山,指出宋清是长安民中为名普通的卖药商人。因寒善待四方药农,所以来京城售药的药农,都来投奔宋清,以致能多积良药。故医师得宋清之药配方,往往容易奏效;患者寒求赶快治愈疾病,也愿意向宋清求药。宋清对患者无论是否认识,是否有钱,为律都给予良药,是故累积不少借券,但是从不利门索取。年终岁尾,估计欠者无力偿还,就将债券焚烧。以利叙宋清行事,层次渐进,简练而条畅。随后又以民人议论生出波澜,意在进为步强调,宋清如此行事,既非有道之士,也非愚蠢荒唐之辈,的的确确是个“逐利以活妻子”的普通民人。

  第二段阐述宋清既如此行事,何以还能“逐利以活妻子”。为是被他勾销债务的人,有的后来做了大官,有的当了连州跨郡的节度,他们俸禄多了,想起宋清的恩德,于是馈赠不绝。二是宋清待人,不以对方穷通而变化态度,即使斥弃沉沦、落魄十为的人,都照常善待。这些人为旦被起用,顾念宋清的知遇之恩,也要重重报答。总之是目光放得远,不斤斤计较于眼前得失,而其“逐利以活妻子”则与民人无异。

  第三段在叙事的基础利发挥议论。作者再次表明宋清只是民井中的普通人,而为般世人所寒,尽管全从势利二字出发,很少能与宋清相比,却口唱高调,徒然视宋清之所寒寒以利相交。作者对此深寒感慨,认寒世利如幸而有类似宋清之“民道交”的,那天下间限于困境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能够获救。由此看来,这种“民道交”正不可少。然后又反跌为笔说,如果宋清不是民井中人,即是身居民井而不寒民井之交的有道之士;而那些身居朝廷、官府、庠塾、乡党,以士大夫自命的官绅,本当是守道之人,却偏寒民道之交;那么宋清非独高于民井细民,也远出于这些“正人君于”之利了。这段文字抑扬往复,感情强烈,凡激越之处,语言亦慷慨淋漓,有力地传达出作者的感情。

  凡史传文字,皆须备述传主毕生事迹,加以褒贬,内容务求翔实。作者则仅取人物之为时为事,为言为行,就其与社会人生有关之处加以发挥,形成为种短小精悍、内容集中、思想深刻、介乎寓言之间的文学性散文,是传记之变体。该文章于宋清生平,仅记卖药为事,称扬其虽寒民井细人却能超乎民井之道的优良品质,从而达到立传的目的。同时又由此引发出对炎凉世态的抨击,且寄寓自己谪宦以来饱尝人情冷暖的无穷感慨。

  就文章笔法而言,该文章突出的特点是先叙后议。叙述中根据议论的需要进行剪裁,只突出宋清作寒民井细民而能急人之难的材料,其它为律删汰。议论时则紧紧扣住这为点,与利层人物反复比较,充分揭示出他们的卑屑恶浊,因此文章利下脉络贯通,前后浑然为体。▲

柳宗元

柳宗元

柳宗元(773年-819年),字子厚,唐代河东(今山西运城)人,杰出诗人、哲学家、儒学家乃至成就卓著的政治家,唐宋八大家之一。著名作品有《永州八记》等六百多篇文章,经后人辑为三十卷,名为《柳河东集》。因为他是河东人,人称柳河东,又因终于柳州刺史任上,又称柳柳州。柳宗元出身河东柳氏,与刘禹锡并称“刘柳”,与韩愈并称为“韩柳”,与王维、孟浩然、韦应物并称“王孟韦柳”。柳宗元一生留诗文作品达600余篇,其文的成就大于诗。骈文有近百篇,散文论说性强,笔锋犀利,讽刺辛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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减却墙头艳。添为径畔红。
飘零深院宇,点缀静帘栊。
又恐随流水,仍忧嫁远风。
水流犹委曲,风远便西东。
狼籍残春后,离披晚照中。
亭台虽有主,轩骑断无踪。
剑去拥妃子,兵来围石崇。
马嵬方恋恋,金谷正匆匆。
曹植辞休切,襄王梦已终。
谬称寻洛浦,浪说数巫峰。
燕诉冤还在,莺传信莫通。
苔钱如可买,柳線自能缝。
怅望尤真宰,凄凉殢化工。
放教成烂漫,不使略从容。
命扫心争忍,言心计遂穷。
异香销骨髓,绝色死英雄。
任诧回天力,饶矜盖世功。
奈何时既往,到了事难重。
开谢形相戾,兴衰理一同。
天面之浅者,未始免忡忡。
注释 译文

史记·商君列传

司马迁司马迁 〔两汉〕

  商君者,卫之诸庶孽公子也,名鞅,姓公孙氏,其祖本姬姓也。鞅少好刑名之学,事魏相公叔痤为中庶子。公叔痤知其贤,未及进。会痤病,魏惠王亲往问病,曰:“公叔病有如不可讳,将奈社稷何?”公叔曰:“痤之中庶子公孙鞅,年虽少,有奇才,愿王举国而听之。”王嘿然。王且去,痤屏人言曰:“王即不听用鞅,必杀之,无令出境。”王许诺而去。公叔痤召鞅谢曰:“今者王问可以为相者,我言若,王色不许我。我方先君后臣,因谓王即弗用鞅,当杀之。王许我。汝可疾去矣,且见禽。”鞅曰:“彼王不能用君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君之言杀臣乎?”卒不去。惠王既去,而谓左右曰:“公叔病甚,悲乎,欲令寡人以国听公孙鞅也,岂不悖哉!”

  公叔既死,公孙鞅闻秦孝公下令国中求贤者,将修缪公之业,东复侵地,乃遂西入秦,因孝公宠臣景监以求见孝公。孝公既见卫鞅,语事良久,孝公时时睡,弗听。罢而孝公怒景监曰:“子之客妄人耳,安足用邪!”景监以让卫鞅。卫鞅曰:“吾说公以帝道,其志不开悟矣。”后五日,复求见鞅。鞅复见孝公,益愈,然而未中旨。罢而孝公复让景监,景监亦让鞅。鞅曰:“吾说公以王道而未入也。请复见鞅。”鞅复见孝公,孝公善之而未用也。罢而去。孝公谓景监曰:“汝客善,可与语矣。”鞅曰:“吾说公以霸道,其意欲用之矣。诚复见我,我知之矣。”

  卫鞅复见孝公。公与语,不自知厀之前于席也。语数日不厌。景监曰:“子何以中吾君?吾君之欢甚也。”鞅曰:“吾说君以帝王之道比三代,而君曰:‘久远,吾不能待。且贤君者,各及其身显名天下,安能邑邑待数十百年以成帝王乎?’故吾以彊国之术说君,君大说之耳。然亦难以比德于殷、周矣。”

  孝公既用卫鞅,鞅欲变法,恐天下议己。卫鞅曰:“疑行无名,疑事无功。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见非於世;有独知之虑者,必见敖於民。愚者闇於成事,知者见於未萌。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论至德者不和於俗,成大功者不谋於众。是以圣人苟可以彊国,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礼。”孝公曰:“善。”甘龙曰:“不然。圣人不易民而教,知者不变法而治。因民而教,不劳而成功;缘法而治者,吏习而民安之。”卫鞅曰:“龙之所言,世俗之言也。常人安於故俗,学者溺於所闻。以此两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与论於法之外也。三代不同礼而王,五伯不同法而霸。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贤者更礼,不肖者拘焉。”杜挚曰:“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法古无过,循礼无邪。”卫鞅曰:“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故汤武不循古而王,夏殷不易礼而亡。反古者不可非,而循礼者不足多。”孝公曰:“善。”以卫鞅为左庶长,卒定变法之令。令民为什伍,而相牧司连坐。不告奸者腰斩,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匿奸者与降敌同罚。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为私斗者,各以轻重被刑大小。僇力本业,耕织致粟帛多者复其身。事末利及怠而贫者,举以为收孥。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明尊卑爵秩等级,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以家次。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已乃立三丈之木於国都市南门,募民有能徙置北门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复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辄予五十金,以明不欺。卒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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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明年,齐败魏兵於马陵,虏其太子申,杀将军庞涓。其明年,卫鞅说孝公曰:“秦之与魏,譬若人之有腹心疾,非魏并秦,秦即并魏。何者?魏居领阨之西,都安邑,与秦界河而独擅山东之利。利则西侵秦,病则东收地。今以君之贤圣,国赖以盛。而魏往年大破於齐,诸侯畔之,可因此时伐魏。魏不支秦,必东徙。东徙,秦据河山之固,东乡以制诸侯,此帝王之业也。”孝公以为然,使卫鞅将而伐魏。魏使公子昂将而击之。军既相距,卫鞅遗魏将公子昂书曰:“吾始与公子驩,今俱为两国将,不忍相攻,可与公子面相见,盟,乐饮而罢兵,以安秦魏。”魏公子昂以为然。会盟已,饮,而卫鞅伏甲士而袭虏魏公子昂,因攻其军,尽破之以归秦。魏惠王兵数破於齐秦,国内空,日以削,恐,乃使使割河西之地献於秦以和。而魏遂去安邑,徙都大梁。魏惠王曰:“寡人恨不用公叔痤之言也。”卫鞅既破魏还,秦封之於、商十五邑,号为商君。

  商君相秦十年,宗室贵戚多怨望者。赵良见商君。商君曰:“鞅之得见也,从孟兰皋,今鞅请得交,可乎?”赵良曰:“仆弗敢愿也。孔丘有言曰:‘推贤而戴者进,聚不肖而王者退。’仆不肖,故不敢受命。仆闻之曰:‘非其位而居之曰贪位,非其名而有之曰贪名。’仆听君之义,则恐仆贪位贪名也。故不敢闻命。”商君曰:“子不说吾治秦与?”赵良曰:“反听之谓聪,内视之谓明,自胜之谓强。虞舜有言曰:‘自卑也尚矣。’君不若道虞舜之道,无为问仆矣。”商君曰:“始秦戎翟之教,父子无别,同室而居。今我更制其教,而为其男女之别,大筑冀阙,营如鲁卫矣。子观我治秦也,孰与五羖大夫贤?”赵良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掖;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武王谔谔以昌,殷纣墨墨以亡。君若不非武王乎,则仆请终日正言而无诛,可乎?”商君曰:“语有之矣,貌言华也,至言实也,苦言药也,甘言疾也。夫子果肯终日正言,鞅之药也。鞅将事子,子又何辞焉!”赵良曰:“夫五羖大夫,荆之鄙人也。闻秦缪公之贤而愿望见,行而无资,自粥於秦客,被褐食牛。期年,缪公知之,举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国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东伐郑,三置晋国之君,一救荆国之祸。发教封内,而巴人致贡;施德诸侯,而八戎来服。由余闻之,款关请见。五羖大夫之相秦也,劳不坐乘,暑不张盖,行於国中,不从车乘,不操干戈,功名藏於府库,德行施於后世。五羖大夫死,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此五羖大夫之德也。今君之见秦王也,因嬖人景监以为主,非所以为名也。相秦不以百姓为事,而大筑冀阙,非所以为功也。刑黥太子之师傅,残伤民以骏刑,是积怨畜祸也。教之化民也深於命,民之效上也捷於令。今君又左建外易,非所以为教也。君又南面而称寡人,日绳秦之贵公子。诗曰:‘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何不遄死。’以诗观之,非所以为寿也。公子虔杜门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杀祝懽而黥公孙贾。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此数事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出也,后车十数,从车载甲,多力而骈胁者为骖乘,持矛而操闟戟者旁车而趋。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书曰:‘恃德者昌,恃力者亡。’君之危若朝露,尚将欲延年益寿乎?则何不归十五都,灌园於鄙,劝秦王显岩穴之士,养老存孤,敬父兄,序有功,尊有德,可以少安。君尚将贪商於之富,宠秦国之教,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宾客而不立朝,秦国之所以收君者,岂其微哉?亡可翘足而待。”商君弗从。

  后五月而秦孝公卒,太子立。公子虔之徒告商君欲反,发吏捕商君。商君亡至关下,欲舍客舍。客人不知其是商君也,曰:“商君之法,舍人无验者坐之。”商君喟然叹曰:“嗟乎,为法之敝一至此哉!”去之魏。魏人怨其欺公子昂而破魏师,弗受。商君欲之他国。魏人曰:“商君,秦之贼。秦彊而贼入魏,弗归,不可。”遂内秦。商君既复入秦,走商邑,与其徒属发邑兵北出击郑。秦发兵攻商君,杀之於郑黾池。秦惠王车裂商君以徇,曰:“莫如商鞅反者!”遂灭商君之家。

  太史公曰:商君,其天资刻薄人也。迹其欲干孝公以帝王术,挟持浮说,非其质矣。且所因由嬖臣,及得用,刑公子虔,欺魏将昂,不师赵良之言,亦足发明商君之少恩矣。余尝读商君开塞耕战书,与其人行事相类。卒受恶名於秦,有以也夫!

楸子树

郭登郭登 〔明代〕

窗前新栽楸子树,去岁移自东君家。
根深土冻重莫致,挽以两犍载一车。
方经旬日即蓓蕾,秋深结子如丹砂。
人言此特余气耳,来岁未必能芬葩。
我初闻之稍惊怪,重以土俗相传夸。
今年春风已撩乱,千株万卉皆萌芽。
南山青翠远可见,独有此树犹枯杈。
我征前言苦不乐,行怜坐惜恒咨嗟。
连朝病困闭门卧,梦寐犹忆花如何。
今晨勿药强起坐,眊焉两瞳如隔纱。
推窗一见笑绝倒,葱葱满树开成霞。
冰绡素锦谁剪刻,小红轻翠相交加。
日光照耀春欲醉,翩翩蜂蝶争纷拿。
宾朋来观绕百匝,共疑造化理则那。
花枝烂熳色更好,诐辞轻易可信耶?岂非阳春有深意,怜
我老惫来天涯。
浮生过半身计拙,有足不及蚿怜蛇。
故教相伴慰岑寂,岂敢与物争豪奢。
六年羁鳏入僧定,但未落发披袈裟。
青裙小鬟别来久,泪眼垢腻首不珈。
已闻桂蠹化蝴蝶,忍听鹦鹉呼琵琶。
花虽可爱不忍折,无人插向两髻丫。
钩帘静坐独清赏,天明起看到日斜。
知音未遇寡欢趣,有酒不饮惟烹茶。
前年官司催入贡,六千里路岂不遐。
移根天苑比琼树,有用未必过桑麻。
物生遭遇即珍贵,便应压尽诸般花。
我惭不如花命好,谪官五载辞京华。
住迥边城气萧索,旦暮戚戚闻胡笳。
自怜浅薄不足忌,群儿何以喙竞呀。
方圆凿枘苦难入,冠非豸角强触斜。
古人明哲有深戒,省愆痛欲掩户楇。
穷荒虽觉双眼净,聒耳厌德公私蛙。
再歌南风终不竞,天骄吹唇鲁妇髽。
羌胡杂遝近边鄙,意态诡异声嚣哗。
阴霾接旬不成泽,嘊嘊恒欲噬我豭。
麒麟狮子远将至,尔曹慎勿相邀遮。
驲骑东来蹙山倒,黄口学语声咿哑。
群公罗扌岑但垂手,践踏不啻虫与虾。
人逃马死金满箧,一掷何足挂齿牙。
我虽无位百忧集,终夜感叹心如瘥。
廿年踪迹半天下,把镜自照两鬓髿。
老怀食蔗如食蜡,岂但无味仍饶查。
行路难行古如此,道多豺狼水鳄鲨。
纷纷儿女竞声利,左蛮右触方争蜗。
金鸡何日解羁去,一竿归钓吴江槎。
箕山颍水迹长往,渔蓑樵檐肩相差。
闲看得意鼠如虎,怕说病聪蚁间犘。
黄鸡紫蟹且慰意,背痒正得麻姑爬。
羞将口腹累州里,未能不食如匏瓜。
犹胜夷齐待薇蕨,园收芋栗兼梨楂。
老农追随种禾黍,偶耕林下时烧畬。
心淳语直意真率,肝胆相照无疵瘕。
瑶台璇室岂不好,嗫嚅较此犹争些。
囊中黄金尚余几,壶干酒尽还当赊。
颓然一醉玉山倒,世间万事皆由他。

佚名佚名 〔宋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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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刚随机无尽颂·威仪寂静分第二十九

释印肃释印肃 〔宋代〕

无所从来去,法身非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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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易袁易 〔元代〕

江云漠漠水潺潺。挂蒲帆。水云间。更有何人,得共此时间。

说与红尘须左辟,明镜里,白鸥还。

天风吹面雪消残。为春寒。放梅悭。咫尺吾庐,稚子候柴关。

几首新诗千斛酒,人道我,转痴顽。

次韵奉和

杨蟠杨蟠 〔宋代〕

闻说西庵好,藤州恐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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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坞雪应滚,林端梅亦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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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何晋之直阁

曾几曾几 〔宋代〕

别来不寄一行书,贝叶琅函想自娱。喜得直庐新内阁,梦成同舍旧东都。

绝知笔底鶱腾在,未省体中安隐无。见说闽山小儿子,夤缘即罢数趋隅。

跛乘跛

王跂王跂 〔明代〕

长涂骑驴人,行步何坎轲。
岂惟驱不进,趷蹶屡欲堕。
经过顾语之,自行何不可。
策此且乘危,安得足尚裹。
其人指足言,畜疾则如我。
君知行者蹇,不知蹇者<九左>。
吾为笑绝缨,请以小喻大。
齐桓中主才,仲父膺衽左。
刘禅呆孺子,诸葛延王火。
苟能驭骐骥,千里致安坐。
君跛无奈何,奈何跛乘跛?

赠饶仲信静镜

包恢包恢 〔宋代〕

乾不一动,静专动直。
坤不一静,静翕动辟。
艮不一止,动静以时。
本体如是,偏主则非。
惟学初机,贵以静入。
以至终养,贵以静羽。
本体既然,动静一如。
乾坤合德,无二无余。
心为天君,尊无伦比。
圣贤言心,初无认拟。
心比於镜,佛说云然。
镜虽有光,孰拟心天。
镜光则死,心光则活。
活则不滞,死则不豁。
佛法寂灭,匪乾匪坤。
若复本心,非彼能昏。
人以欲动,非动之性。
所以贵静,自动自静。
其道光明,无物可并。
以省尽伦,是为全人。
眼高四海,至此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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